四野

请把信交给猫头鹰

「元与均棋」平凡宇宙的平凡城市的平凡一天

*CP:徐均朔/郑棋元(无差 一点点年下暗示)



冬天太冷 我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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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哈喽,大家好,我是均朔,呃…等下,”画面模糊了几秒,前置摄像头向左倾斜些许度数,就把年轻人的脸完整地框进屏幕,“所以现在是我的……究极突如其来爆炸尴尬的直播。”


徐均朔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屏幕前的人得以窥见他身在何处。看上去是一家咖啡厅,黑白咖三种色调拼接。白墙上悬着油画,一丛秩序混乱的颜色调和在一起。天花板悬着几朵棉花云,落地窗一沿的角落里摆了几盆仙人掌,郁绿的姬珊瑚配翁柱,又立了一株韧拔的龙骨,在四九城的凛凛寒冬里肆意抽枝生长。


“给大家解释一下。”徐均朔找了一个落地窗边的座位安放好自己,对着镜头讲,“这个是这次巡演的周播节目,嗯……就,每个成员会收到自己的特别任务,我这个就叫……”


年轻人突然卡壳,眸光往下瞥,笑了一下,“等等我看看……叫‘收到消息后请立刻录制一个叫做徐均朔的一天的直播’,直接突击检查,反正就逼我录这个视频,恰饭不易,很没办法。”


年轻人的神色倒不见郁郁,着一件藏青色毛衣,圆领上缀了一圈格纹,左胸口细织圆润猫猫头一个,坐在北方干燥的冬里,浑身泛着毛绒绒的、带点扎手的暖意。


突击直播的消息顺着网线蔓延,有元旦假期的闲暇加持,像是游鱼涌出堤坝,在微博上泄了只言片语的小口,就消息决堤,在各大群聊版面掀起连锁反应。小五分钟的时间,直播人数直逼十万。


评论一时激扬文字,刷新速度飞快。


【!!!让我康康这是什么好灯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光速赶来!!提前祝均朔新年快乐!!!!!!】


【朔❗️❓❓想死我了你!!!我抱着高等数学哇哇大哭】


【果然临近元旦会有掉落吗我泪淹密云水库(嘤嘤.GIF)好久不见哥!!!!】


“哇谢谢,谢谢大家。”年轻人不太明显的虎牙露出来些。


“也不知道这个能录什么,太突然了。”


“那我们就再见吧各位,溜溜球了。”


“诶开玩笑开玩笑,没有走掉吧?”


“如果真的是录我的一天,就很无聊,我就会在这坐一天,哪都不去,做……点一杯可乐,生姜可乐,特别适合冬天喝这个,真的爆炸好喝。然后……看一下午书,或者搞一点之前晚上躺床上的时候,那个时候打腹稿的译配,或者做一点专业课作业……”


“然后这个直播过几小时就垮掉了,整段垮掉。”徐均朔理了一下头发,北方干燥的暖气室里,摩擦勾起静电,原本只是偶有越轨的刘海变得更加蓬乱,只得放下帮倒忙的手,在身侧甩了几下,“讲实话,我在北方住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爆炸烦人,一烦人就爆炸……不开玩笑,真的会爆炸,就早晨起床如果房间里还很黑,你一穿毛衣就会看见电火花。”


【北方人表示是真的,特别是短发,换衣服前是人,换完衣服之后就变成松毛狮子狗(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象一下松毛狮子狗头的熊猫…???】


【讲道理哥,我有点疑惑,你为什么在北方住呢……】


【……(惊讶捂嘴)宁发现了华点】


“不是,怎么说,这几天住酒店也算在北方住好吧。”徐均朔解释,“讲实话,昨天一直排练到两点过……别熬夜?因为明晚的演出给大家准备了一些新的歌曲啊,新的编排那些,你们期待一下好不好?”


“然后一直在练一首歌,是我自己的作词,作曲,我觉得我还蛮喜欢这首……”年轻人目光向下瞥的时候,眼尾是一段温柔上扬的弧度,是游鱼尾、鸟雀翅,油画师笔下干脆的亮色,所有雀跃欢欣的情绪从眼角一路淌到眉梢。


然后他眨了下眼,讲:“是要和棋元哥合作的一首。”


评论一时卡顿了几秒,被“郑棋元”这三个稀松平常的汉字砸中了,所有的巧言妙语和漂亮话都被压得七零八碎,落进这个冬天四九城沉厚的雪里。


年轻人是时间旅行者,他的所有收束在上扬的潮气和温柔里的尾音、颈上和右眼睑下的痣、嵌着猫猫头的上衣,都是绳索,在宏大的信息流中扭合了由南至北许多平凡温柔的灵魂。


有人和他同在天寒地冻的四九城,跺着脚等车,冷风灌进颈口,捧着手中的方寸屏幕取暖。有的人家窗外尚有海风温存,套着Pragmaty的白T,坐在床上,发笑,又突然怔愣。


徐均朔,我有多久没有听你提到这个名字了?


郑棋元老师,元哥,棋元哥,郑棋元,郑迪。一百零八天里你念过三千七百五十六遍的名字,被一握南下的冷空气打散了,曾经尝过的甜成了夏日限定的调味品。


在从秋入冬的很多个深夜里,有人把相册翻尽,看着照片上方的日期从七打头,一晃就到了九月,多少有不甘。总想着,你们还没有合作过新剧,没有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去看对方的戏,没有在剧院门口留下立在一起的被月光拖长的影,没有合作过新的歌曲,你的工作室的账号里愈少的出现他的身影,他也没有演过你后来译配的作品。在微博上偶尔点赞,加油,我会,挺好的,谢谢棋元哥。如此种种,只是普通赞许,没有旁人理不清的密语。有人肢解着微博上的只言片语,幻想无从窥伺的微信里你们还算熟悉,拼凑出善始善终的爱情话剧,替你们把爱与不爱的千百种可能说尽。


然而,但是,也许真的只是普通关系。观众入戏,演员出戏。还算有联系,但过去的夏日也不会再继续。


但你怎么就这样,在二零一九年的最后一天,把这个名字搬放在犹不死心的人面前,用家常口气吹落了三个月的尘灰,好像冬日里一层薄雪是假,人落进去,踩在脚下的还是夏天的白云。


让人忍不住去猜、去想,隔着屏幕想直直地抓住你,去问,徐均朔,你就在北京,不排练的时候,你还会去找他吗?


只你一个人,坐在操着京片儿的师傅的车里,他要去找相声频道时,你偶然地会听到郑棋元的声音或是名字,央广音乐之声,中央歌剧舞剧院郑棋元。你会不会也堵在西二环上,顺路欣赏他在的城市的夜景,城西边老的央视录制点,郑棋元应该在那里录过不少次节目,一家有落地窗的素食餐厅,也许四年前他第一次走进这里,还有那些藏在明处暗处的无数个录音棚,一块块地板落上过多少他的眼泪和烟头灰烬。


年轻人,你会不会去看,他在的城市里,繁华是一层层被剥落的,一环一环的,从里到外渐次黯淡,其实这里的夜说不上热闹,有点古板。它不拒来者,但也从不主动接纳来者。但你多幸运,地图上的红色三角是你的目的地,厨房里的菜已经择干净,因为你冰箱里放了排骨和巧克力,一口小锅里炖着生姜可乐,而你可以随意占有那里的床和暖气。


啊,甚至你们会不会还有一只猫,或许取了一只猎狐梗的名字。


而年轻人现在还安稳地坐在咖啡店的藤椅里,他的北京还未至深夜,冬日阳光把他笼住,时间滴答滴答地溜走,像是三月破冰的江鱼,把刚刚因为某个名字而凝固住的评论搅得活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妈???】


【呜呜呜我滴⭕️和🐼!!!!!我他妈留下了共青团员充满民族希望的泪水!!!!!!!!!!1】


【孙女?孙女在吗???赶紧给我看你奶奶终于等到我两位先生的合作舞台了!!!!】


【我死而复活了,朔你真是我的小幸运】


【二重的新歌???自作词作曲!?????我哭到太平洋海平面上升一米从此黄石公园只剩死火山】


“好啦,这个话题先过好不好,巡演我们还准备了很多环节,也有很多别的歌,就贼厉害,再透我又要被骂了。”徐均朔讲,试图给已达沸点以上的评论降温。


“我刚想到一个,怎么把这个‘徐均朔的四分之一天’搞完……真心话大冒险,你们问我来答好不好,我觉得这个可以,有没有?”


一语激起千层浪,各个在冬日近午时分懒散了筋骨的小姑娘立刻抖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隔着网线与千八百公里目光灼灼。哎,小伙子就蛮有勇气的。


“我先跟大家说一下,”徐均朔又带着镜头转了一圈,室内干净得有些冷清,“我这边这家店里没人,出去之后都是胡同里住的人,打扰到别人也不好,所以不要提那种会和人发生奇奇怪怪、黏黏糊糊关系的要求好不好?”


为表决心,小徐又用手臂比了个叉:“直接拒绝。”


一个动态的、当下的徐均朔,在同一片土地上的某处,隔着网线,和屏幕另一端的人一起蹉跎二零一九年最后一天的第十个小时,就很值得。评论已经别无所求,乖巧且乖巧。


【好的哥!(乖巧点头)】


【我会问很正常的问题的!!!但反正求宁多思考一会儿多回答一会儿呜呜呜呜反正让我多看一会儿】


【话说均朔在哪里啊?我觉得有、、像咖啡馆,但是为什么会没人呢?感觉连服务生都没有。】


徐均朔灌了几口百岁山,桌面上除了格纹桌布空空如也,回答说:“我现在在朋友的店里,这里没有外人,就很感谢她给我们提供一个这么好的环境。”


【咦朋友的店吗,还在北京?求个地址想打卡!!!】


【为什么朋友到现在都不露面啊?是素人吗?】


【均朔这个神奇交友圈,居然认识常驻北京的素人朋友吗】


【是谁啊超好奇QAQ!】


“直接公布答案,朋友就是……”徐均朔弯下腰,屏幕里留下一个蓬松的发顶,等他再被镜头框进来时,怀里就多了一团橘色绒球,“当当当,是一只橘猫。”


“嘿嘿开玩笑开玩笑。”年轻人扣着猫的反关节,下巴支在猫咪的脑袋顶,那猫服帖地粘在他怀里,只剩下脑袋左摇右晃,被徐均朔抬起肉爪挥手,“给大家打个招呼。”


评论重点立刻跑偏,即刻被猫咪勾魂。


【噫呜呜呜呜噫我死啦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是猫太乖了还是你太能了,为什么我家猫死都不给我抱,吾儿叛逆,人间疾苦(点烟.jpg)】


【朔你竟然有猫???不可同日而语,我慕叻】


【#羡慕别人有猫是一种什么体验# #偷猫在中国判几年# #当代大学生之间差距究竟有多大#】


【是朋友家的猫叭 哪儿有巡演还自带猫的啊?】


猫咪仿佛被屏幕里汹涌的评论和自己的猫脸惊着了,后爪不懈地与徐均朔的毛衣发生撕扯,奈何被锁怀中身不由己,只能炸着胡须,左右乱晃脑袋,徐均朔只得揉了揉她下巴上绒乎乎的软肉,把她放回脚边,“直接上不来台面……好啦,回归正题,你们快问,再不问这个游戏就全部垮掉。”


评论响应号召,问题刷得风起云涌,叠词选手徐均朔形容,奇奇怪怪,散散乱乱。他最后挑了一个二零一九最后一周总会以各种形式被问到的问题。


——二零一九年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是什么?


徐均朔抿唇,想了下,说:“你们以为我要说两次拍毕业照或者最后一次打板对不对?直接都不是。”


“就,这个讲出来可能比较奇怪。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画面是……一盏路灯,灯芯很大,发很亮但是很白的那种光,就有点像月亮,然后四周都很黑啊,所以天和地就像压在一起,分不出来边界,人站在灯下就很小……”


“大家肯定觉得路灯有什么值得印象深刻的,说起来绝对奇怪,但……”


“又要说到这个话了,说起来虽然很残酷,但是真的是不是我的人感受不到的,所以没必要跟大家去解释。”


年轻人抽了张原木纸巾,卷在左手无名指上绕圈,“好啦,下一个问题,刷起刷起。”


“我哭了均朔什么时候能看看我……”


“现在啊好不好。”


“我看看你问什么啊……均朔均朔,想知道你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呀?”


“这个可以讲吗?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徐均朔晃晃头,把一撮刘海摇至眉心,“讲实话,其实我许了很多愿望,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遇到了我的三十六个…呃,三十五个兄弟,也遇到了你们,所以呢,就也对未来有更多期待了,所以也有很多很多愿望。非要挑一个出来的话,我的愿望啊……”


绕在年轻人指上的纸巾忽然扬起来,有风穿堂而过,凛凛的,卷着日光又带点寒冬的干燥,拢在一起窗帘也被吹动。


“不好意思这家店不营业……”徐均朔被冷风从后脖颈擦过,缩了下脖子,扭头,脸侧的毛细血管就轰然爆炸。年轻人的每寸表情在镜头前坦荡无遗,眯一下眼,瞳孔定焦,眼睛就瞪大些,眼尾被牵引着上扬,只一瞬又堪堪绷住,像把沸水泼进地冻天寒里,眉眼在日光里凝住,将笑不笑。瓜瓜乐园园长现在成了一只结蒂了却无法落地的瓜,悬在半空晃荡,委实纠结。


来者穿着悬至膝的藏青色风衣,排扣散着,任凭寒风肆意灌入,织得细紉的毛衣延到下巴,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黑色镜框只有上半边,被整饬得干净,燥热的空气把刚冰过的镜片氤氲上雾汽,往下瞥,宽松的背带裤,九分。


得了,就算隔着百八十米,只要在胡同口瞥见细白脚踝一晃一晃,就知道是郑棋元其人。


来人是真“自走棋”,十分坦然且稔熟,迈了几下步子,就跨到徐均朔对桌,从岁馀的陈雪里悠悠走向窗沿的绿植,几步之遥,就把光阴从苍白牵引回郁绿。


评论已经轰然炸开,是岛上野蛮生长的常青藤,攀着些使一切幻想还尚存希望的可能性,就蓬乱滋长,嚎叫成一个动物农场。


【我滴惊天巨无霸草,这人是谁啊?!!!!!啊???????】


【前面的兄弟你有延迟???你看看这个身型看看这张脸,再大声告诉我一遍你不知道这是谁???】


【?????呵呵……】


【???这种营业性质也太浓了吧,我寻思着节目都结束了快仨月了,倒也不必吧……(强颜欢笑)】


【真的偶遇吗???我飞奔投稿世界第八大奇迹bot】


郑棋元坐下来,刚把眼镜取下,徐均朔就顺手抽了张纸巾,中指、食指夹着,递过去,不知道是习惯作祟还是还算熟悉,不过哪个都足够救赎,评论区垂直落进欢乐海洋。


【我又双叒叕活了,我梦回8.9直播】


【呜呜呜呜呜呜谁不是呢,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呀,夏天怎么过得这么快呢】


【草这次谁也没哭,是我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唉,我这里的夏天还没走,北京怎么已经这么冷了?】


【别说了,又给整哭了】


【你妈的,我哭到在哈尔滨街头结冰,直接被送进冰雕展】




郑棋元在他从来不做规划的人生里误打误撞被框进年轻人的镜头,成了他突击任务中的特邀嘉宾,但年长者好像一直是活得比较行云流水一人,对生活突如其来的内容坦荡又坦然。


自走棋三步走,第一步,把视线落到凝固的瓜瓜乐园园长脸上,嘴张了一下, 较生日当天有了与年龄相衬的沉稳,所以嘴形不是一个圈而是一段两端翘的弧线,“均朔?没想到你也在这儿。”。这个“也”字很妙,被理所当然的语气托出,三言两语化解了一次不期而遇的突兀。


第二步,坐下来,直接擦眼镜。


第三步,意识到在直播,目视前方,直面镜头。


“现在在拍我吗?”郑棋元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


“讲实话,是从进门到现在。”徐均朔回答。风筝从牵线人那里学到几招,从凝固状态中恢复得贼快。以语气揣测其原意是,想不到吧,嘿嘿。


郑棋元对着镜头打招呼,简短地挥右手和简短地“嗨”,隔了一秒,补了一句,“好久不见,真的很久没有….没有和均朔一起和大家再见。”


【圈圈!!!!!我激动到转圈圈!!!!!!!好久不见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太值了,一人直播掉落成两个,我在年末疾苦加班中吃了回魂丹】


【圈老师怎么会出现这儿啊啊啊啊啊啊?!!!!真的是偶遇吗,理性限制了我的想象】


【qtm的理性噫呜呜呜呜呜噫】


“好啦,那你们现在就来猜一下,棋元哥的突击任务是不是在北京偶遇我?”徐均朔的目光在刷得飞快的评论上扫了扫,“ok结束,直接结束。公布答案,答案是没有,不是任务,真的,就直接遇到,绝对不是剧本。”


“今天特别玄幻,”他把话头拋给郑棋元:“这叫什么?”


阳光里纤尘律动,郑棋元就看着他唱,让我随风旅行,在偌大世界寻觅。


徐均朔合音综合症发作,一百零八天养成的痼疾重犯,跟着合,I'll meet you in the end——woooooo!


“绝美和声,”徐均朔点头并点评,“有没有?”


【有有有有有,宇宙原子数个有呜呜呜呜呜】


【我死了超爱这首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宣布🈶️,说没有的都被我暗杀了】


【我点头到头掉】


【求求你们巡演合唱这首】


郑棋元坐在徐均朔正对过,抬眼是徐均朔的脸和黢黑的后置镜头,看不见炸锅的评论。年轻人贴心,把手机屏幕怼过来,一堆鬼哭狼嚎的文字即刻在郑棋元眼前跳跃。


“你看,她们说有。”瓜瓜乐园园长仿佛又一举夺下首席红章。


另一位红章持有者:“哎,这首歌真挺好的,巡演也会有,我记得应该是有。”


徐均朔:“直接开始卖票。”


“好吧,3,2,1……boom——”郑棋元说,“全部有票。”


徐均朔:“……棋元哥马上要过七岁生日了,希望大家祝他生日快乐好不好。”


郑棋元:“……谢谢你啊。”


徐均朔:“好啦,总之希望在巡演多多看到大家。”


郑棋元:“对,其实包括节目里的那么些歌和巡演准备的舞台,真的需要和环境,和台下观众契合才能构成一个内容。”


徐均朔:“所以才想和大家一起分享歌曲,然后一起快乐,就好像是一个礼物吧。”


郑棋元:“我们还准备了一些我不能说的内容。”


【hello?在?我有个朋友……👂】


【太快乐了,我摸着我的票落泪】


【我表演一个开心到头掉,预祝巡演成功㊗️㊗️㊗️】


【到底还有啥?谁说不能说的???啊????】


郑棋元:“真的不能说啊孩子们。”


徐均朔:“必须直接谨言慎行,再说大声马上来暗鲨。”


徐均朔:“枪已经举起来了。”


郑棋元:“哪儿呢?”


徐均朔:“就往左看,绿的,贼隐蔽。”


郑棋元:“……龙骨怎么你了?”


【大声:徐朔,我又怎么你了?(挠头)】


【我以为你们两个的年龄加起来已经六十多了❓】


【你们北方人是都喜欢种龙骨吗?(小声)】


【对不起,我还在纠结……虽然,但是,圈老师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捏?】


“那再给大家解释一下,我出现在这儿的真实情况是这样,”郑棋元说,“我有一个朋友……”


徐均朔:“她是一只猫。”


郑棋元:“…对。”


徐均朔:“我们现在就在她家店里。”


郑棋元:“感谢她的邀请。”双手合十。


然后年长者伸臂,把徐均朔脚边的橘猫勾过来,揽进怀里,用手指当逗猫棒,点在猫咪鼻前五厘米处,牵着小脑袋左摇右晃。


就很赏心悦目,像他相册里一分四十四秒的郑棋元衩着腿玩手机的视频一样,值得记录,拍别人视频的达人徐均朔摆弄手机,试图把他和郑棋元同时框入屏幕,“它这个可不可以一半前置一半后置啊,这样很难搞,真的。”


郑棋元:“均朔你坐过来吧。”


徐均朔:“算啦,这样也还好吧,反正马上就溜溜球了。”


郑棋元:“大家还有几个问题啊?”


【我还有一千三百六十四个,但是此刻说🈚️也没什么不可】


【是我叨扰了,实在对不住,我无了也无了】


【有有有我还有一个!!!!等等我!!!!!!!!!!n】


徐均朔:“那…就,等下你们再问三个问题,好不好?我们再回答三个就溜溜球了。”


小徐还是蛮贴心,紧跟着念了一个问题:“棋元哥有请你吃饭吗?”


“吃饭?这个没有,”徐均朔啃了下指甲,“很忙真的,不开玩笑,我们两个都很忙。”


“反正随时欢迎,”郑棋元说,“我做给你吃。”


徐均朔顿了一下:“别搞我,我跟你们讲,棋元哥不会做荤菜,真的。”


郑棋元:“我会啊,佛跳墙,荔枝肉,还有……”


徐均朔:“不要听他乱讲。”


郑棋元:“好吧,听他的。”


徐均朔:“我也没有乱讲。”


郑棋元:“那我们听徐均朔好好讲。”


“看吧,排面。”徐均朔说,“好啦,快快快,下一个问题。”


评论的文字海又开始涨潮。


“郑棋元…闻起来什么味道?”徐均朔念。


“哇这个,你直呼大名,出大问题。什么味道?我怎么闻得到。”


被直呼大名的那位极其配合,半起身,伸手过来,毛衣袖口直抵鼻尖,男大学生有被吓到,向后缩了下。


也没有细嗅,胡乱闻了两下,说:“我也不会讲,什么味道……就郑棋元的味道。好了吧,这个问题能不能过?”


年轻人的眉峰坍圮下来点,就淤了一泊洒进窗内的荫翳,“问得很奇怪讲实话。”


评论里的人心都碎了。


碎成七八瓣,成了秋日落地的桉树叶,寒冷高纬度的六角雪花,一路从牡丹江漂向闽江,中间多少行人泪。


罪魁祸首完全不自知,晃过话题,说:“最后一个问题我们让棋元哥来挑,好不好?”


徐均朔把手机摆在郑棋元面前,年长者掀着眼帘看。


“最后一个问题……”郑棋元说,“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是新换的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刚才郑棋元开门时灌进来的那股冷风,好像一直在室内悠哉悠哉地盘旋,此刻终于聚拢,凝成一团干冰,淤在徐均朔嗓子眼,挺凉,叫他咳到镜头直晃。


郑棋元递了张纸过去,才说:“戒指…对,是新换的。”


“含义啊,这个挺难回答的,其实我真的不太喜欢给什么东西下一个定义,如果非要说的话……哎,均朔你帮我说吧。”


徐均朔缓了口气,才说:“……就,因为单身的缘故。”


“对,ok,”郑棋元说,“含义是致大千世界中的平凡邂逅。”


徐均朔:“就…行吧。”


评论:?


徐均朔:“好啦,现在问题问完了,我们就先溜溜球啦,祝大家元旦好好玩好不好,我和棋元哥就先走了。”


郑棋元:“那就先这样,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然后……”


“巡演,要来看。”徐均朔直接接上,手晃到一个指尖正对屏幕的位置,“大家多多支持一定要来看。”


【好好好好好,我从秋天盼到冬天终于要来了!!!】


【来来来来来,说好了吼】


【我无比期待了,两位彩排辛苦,期待你们的精彩演出】


【然鹅,如果我不能来难道是因为我不想来吗?(挠头)


【无票勿念】


徐均朔:“没票?没票就再见了好吧。”


徐均朔:“不是,开玩笑开玩笑,没票的话大家就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努力赚钱……”


小腿被郑棋元碰了一下。


徐均朔:“……以后到剧场见我和郑棋元老师。”


郑棋元:“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徐均朔:“所以现在就先正式再见了。”


郑棋元:“拜拜。”


徐均朔:“拜拜拜拜!”






徐均朔按灭手机,丢在桌上,紧绷的脊骨松懈下来,额头支着桌子。


“吓死我了,”他的声音从一团毛衣领口里传来,“直接起一身冷汗。”


“没关系,你把心揣肚里吧。”郑棋元在理毛衣上黏的猫毛,捻起一根,很轻地落在纸上,结论也很轻地落下,“真的不会有人相信。”


年长者是放风筝十级选手,做了一件不太四平八稳又张弛有度的事情之后,自己还是个四平八稳的周到人,好像和爱人差点在将近十万观众面前携手破柜而出是一件和舞台上麦包掉了差不离的事。没关系,问题还不算太大。


“这个突击直播,我微信上都跟你讲了。”年轻人脑海里险些咣当起家乡的海水,“棋元哥,独自在外,我劝你多看手机。”


郑棋元:“我哪有独自在外,不是还有你吗?”


徐均朔:“重点是多看手机,好不好?”


“老低头看手机颈椎疼,”郑棋元说,“我也不是你这个年纪。”


“让您受累了,”徐均朔毕恭毕敬,“那你头伸过来,我给你揉揉?”


郑棋元把收拢猫毛的纸叠好:“猫给你,我就免了。”


徐均朔计划未通,眼看着可以rua到手的大猫不翼而飞,顿时精神不振,把刚才两人在屏幕前的搪塞话语又稍加改造,和盘托出:“我出现在这里的真实情况是这样,我有一个男朋友,他也是一只猫,这是他开的店……哎别动手。”


小徐顺着爱人点在脑门上的一指力道,脑袋顺理成章一歪,砸在桌上,脸颊就和桌布上的细小绒毛亲密接触。


郑棋元的指尖从额头上下移,点了点他露出的右眼睑下,那颗小小的痣:“起来了,待会儿蹭一脸灰。”


“就直接冬眠,”徐均朔不为所动,庄严宣誓,“我必不可能再起。”


郑棋元说:“糖炒栗子我搁门口了。”


徐均朔的脑袋蹭地抬起来:“我去拿。”即刻起身,行将健步如飞,被郑棋元横出左脚,拦住,“赶紧先洗手去。”


年轻人步履急驰,洗完手,抱着一大袋秋栗香的糖炒栗子回来,倒回椅子里,从袋里掏出一颗栗子果,心满意足:“百果必有因,郑迪郑迪,我的恩人就是您。”


他的恩人正蹲在落地窗边,料理他的仙人掌科和大戟科植物,猫咪安稳地窝在脚边。“哎,你啊。”听到年轻人的肺腑之言,即性押韵,“百因必有果,少吃栗子多吃水果。”


小徐:“不然上火就是我的结果,hey,yo!”


手中喷壶洒出来的水雾不再是圆滑的弧,郑棋元在笑:“你语文真好,我给你录了发网上?”


徐均朔又剥了一颗栗子塞嘴里:“发个瓜瓜喔。”


语气直接很凶,其实心里早就融成一滩抹茶葡提,棋颜悦色,让年轻人看窗外的雪都觉得是一团团很温柔的奶盖。


哎呀哎呀,郑棋元怎么对他这么好。


他抱了满怀沉沉甸甸的栗子,郑棋元不吃这个,掂了掂重量,似乎刚好够他因为巡演驻扎北京这几天的量。他们家在四环开外,自己进皇城根儿底下买正宗的糖炒栗子很费事。


徐均朔咬开栗子壳,很幸运,收获一粒没有附着绒毛外胚的完整栗子。


他把尚还温热的板栗咽在肚里,热度从胃直延到四肢百骸:“棋元哥,讲实话,你也太好了,不亲你一下显得我贼没良心。”


郑棋元正蹲在一大盆生长得较为磅礴的龙骨面前,扶着花盆给她稍稍转向,防止驱光而生的绿植一路顺着日光长歪。他把目光从嶙峋的龙骨上收回来,转头,隔空给不想贼没良心的那位送来一个飞吻。


值了值了。


徐均朔自认不是一个畏缩不前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都有一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骨,煅在脊柱里。可他走的路还不够长,没走到足下生茧、目不斜视,情绪来得快去得慢,心室里还蜷着间歇性紧绷的敏感,牵扯神经,近乎本能。他在长沙三个月的夏天里飞快生长,想要给自己织筑一层选择透过的膜,敏感地向外体察、理解和感知,又钝感地不轻易让那些目光和判断渗透,学着敏感又疏松。


但事情一涉及到郑棋元他就又晕头转向,打回原点。年轻人做梦,梦见自己被丢进炒栗子的锅里,赤着脚,赤铁和火苗都在足下煨着。烫不是大面积烧伤,只是神经的间歇性抽痛,在每一次他想要在拥挤的人潮中亲吻爱人的时候,是一根悬着的针,刺戳他那根直指南墙的骨,让他去在意黑暗中有几双窥探的眼睛。


他也不是太怕,怕成了众矢之的,怕明枪暗箭砸满身,反正郑棋元和他是共犯,两人同搭在一辆脱轨的高速列车上,没有囚徒困境,一个蛮年轻,一个健身房常客,背与背相抵,大概也能解决不少飞来的利刃。


只是他现在一人坐拥两只猫,暖气很足,被窝很暖,让他总向着无数可能性的心缴械投降,短暂松弛,希望郑棋元是他平凡生活里的恒常固定,没有意外就是最大浪漫,像他十六岁在纸上写下的歌一样,曾经手中的书不停翻,某个夹心的练习答案,现在是洒在身旁的月光闪闪,黑色水笔总是不能断,因为想送给你的歌永远也写不完,时间变慢,他祈祷生活是哑巴闹钟,只要他和郑棋元一直肩并肩走直线,就永远不要响。*




郑棋元打理完满墙沿的植物,洗干净手回来,刚坐下,猫咪就迅雷不及掩耳,自觉跳到他怀里窝着。得了,又白理干净猫毛。


讲实话,这猫原本是徐均朔捡回来的,就在郑棋元家楼下花园里。


他第一次绕进小区的那天晚上,年长者演出在外,留了家门钥匙和灯给他。年轻人趁周末从沪上打飞的来京,帮着料理他们刚装修好的咖啡馆,晚上就理所当然霸占年长者主卧二分之一个床。小区里比较绕,他沿着花园转圈去找单元门,结果就看到了窝在灌木丛前的橘猫,是一只本物种中的叛徒,出离苗条,毛色有点暗,很黏人,蹭蹭舔舔,在年轻人的裤腿上滚了一圈毛。


徐均朔本来以为是只放出来溜的家猫,结果等他周日晚上把郑棋元抵在门板上,给他一个黏黏糊糊的告别吻后,塞着耳机下楼,发现楼道里又趴着这个小家伙,缩在最里边,避着冷风。


没有哪个主人会在这种天把自家猫放在外面溜,不抱回暖气房里,一夜过去十有八九就冻坏了。当然年轻人也有些私心作祟,希望这次短暂留住还是能烙下些印记。保不齐郑棋元三个月一翻新,灰尘一擦一扫,自己就一根头发都没落下,下次再来又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崭新旅行者。


甚至呀,年轻人还可以在某个不着急赶回出租屋的夜晚,在校园里晃悠,宿舍区黑灯瞎火的,但因为自己身上粘着他抱过吻过的两足东北猫的味道,所以就被某只花坛里挪出来的猫咪蹭上。


年轻人要用无辜路人猫的胡须发电报,无线电波对外滩的华灯毫不留恋,掠过浩荡的黄浦江,穿过秦岭的阔叶林,一路北上,在一个开了暖气的家里引起另一只猫咪胡须的振动。然后在郑棋元穿着居家短袖运动裤,把猫关在主卧外的前一秒,胡须就会解封一些音节,拉拉扯扯,喵喵呜呜,拼凑起一句——“晚安,祝棋元哥喝完红酒直接入眠,虽然起来看不见我,但还是要祝你早晨笑醒,快乐天晴。”


但年轻人没料想到,郑棋元可能对不需要反复进行情感接收、反馈的生物十分乐于投入精力。等他前几天再一次为了北京场巡演,忙里偷闲踏进家门,悔意顿生。


晚上他窝沙发里拿歌华点播看电影,郑棋元赤着小腿,膝上铺了五六层旧的北京晚报,猫咪稳坐腿上,伸着爪子让人给铰指甲。


喔哟,这猫很可以啊。


徐均朔啧啧称奇。


郑棋元瞥过来一眼,看他正在拣冬枣的手,摇头:“你说你,猫的指甲都比你齐。”


你亲自给打理的,小徐想,那可不是整齐吗。


他把视线从电影剧情上抽离,借着昏黄的灯偏头去看。


爱人的指甲确实剪得很平整,杏仁型的指甲饱满而服帖,薄薄一层盖在甲肉上,中间有一弧小小的月。


但徐均朔自己的指甲时常被啃,在他看LPL夏季赛总决赛的时候,在他听歌的时候,小心啊爱与不爱之间,离得不是太远,嗨哟。在他待在沪上的出租房里听到爱人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爱人讲,年轻的时候写散文那些,他就想,喔,我是不是说过我喜欢的写散文的老师挺多的,害,有哪个瓜瓜会因为这个多想,想个锤子,算了。


但指甲总还是难以幸免于难,时常和唇齿亲密接触、兵戈相抵。第一次来郑棋元家那天晚上,他做梦,第二天记梦本上又出现一奇闻逸事——他梦见郑棋元指甲上的那弯月里跳出一只月兔,趁他搂着郑棋元,在一张他注定要分外熟悉的床上酣眠之时,把他的指甲咬缺,着实可恶。


二十二岁的人在记下这个故事时甚觉憋屈,起身去骚扰厨房里忙活的爱人,半开放式厨房就很好,他不穿拖鞋,毛袜踩着木地板,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拦腰,下巴放在爱人的肩窝,虎牙啃上绵薄的布料。含含糊糊,嘟嘟囔囔,从这个脱线的梦谈起,最后落到他要吃蒸包,兔子形状的。郑棋元围着一条一天惨遭一次手搓的围裙,手心里握着被徐均朔装了隔热套的锅铲,对小朋友的霸王条款照单全收。


说到底还是郑棋元比较惨,但是谁叫他有很好看的指甲,月亮也愿意落进去亲吻。而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月亮的。


说起来,那只月兔还在郑棋元睡觉时蜷起来的左手无名指上滑滑梯来着。


哎,虽然徐均朔的北京现在还是一场晴空万里,但南半球的月亮伸出左手无名指,点在他额上,年轻人的思绪就被牵引着,跃迁到前几天。


彼时他坐在郑棋元家单元楼下的台阶上,被四九城的寒风贯穿。手缩进袖子,十指关节像被冻得要骨裂位移,脸埋进围巾,PITTA MASK的口罩太薄,脸直接僵掉。


很惨一处境,算不得浪漫,诗人的笔不屑停驻,只有生活的恶意对他张牙舞爪。


毕竟他不是从上海偷偷跑来结果联系不上人,不是从暖和的教室里溜走,从出租屋找出件厚羽绒服草草地装进背包,机票的预定短信还躺在手机未读信息里,就颠簸千余公里,把自己放进四九城的寒夜。


不是情绪泛滥、突发奇想。


这些情节他只会在一些月亮消失的夜晚、在梦中反复地做,然后第二天早晨七点钟的闹铃照常响起,iphone自带“宇宙”提示音,年轻人在铃声里蹭到七点十分,爬起来,去赶手动补选时被迫选择的早八课,练歌,译配,过自己的生活,然后呀,他就可以把那些卡住的遣词和爱人探讨,拿那些把握不好的歌隔着电话线一起唱。


二十二岁,要做一个冒险的现实主义者,一个现实的梦想家。


所以这个冬日故事也没有太多剧本桥段,只是触发了生活的运气守恒定律,让他被降下一个小小的惩罚。


年轻人本来是巡演来京,排练加演出这几日就住在他北京的家,结果赶飞机走太急,出门忘记带门卡钥匙,郑棋元手机直接关机,遂落得三顾家门不能入的下场,在楼下蹉跎徘徊。


徐均朔蜷在楼梯口,盯着几步远的路灯凝神,凝得久了,四周一切就淹进黑暗,只剩一盏冷白光的灯,像悬着的月亮。月亮……他想,郑迪,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抓到月亮上去了,我现在徒步宇宙,冷得要死,月球表面直接零下一百八十三度。头皮冻掉……内蒙古果然没法去。哎,靠,到底是月亮还是干冰,月亮……棋元哥指甲上也有月亮。化雪真的冷……楼门闻猫叫,风雪夜归人,夜龟人,龟人,就很慢,棋元哥,郑迪,郑棋元,你个瓜瓜,赶紧给我立刻看手机。到底搞什么去了啊,限你五秒内出现,五,四,三,二,一,零点九,零点八,零点七……


郑棋元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团臃肿的黑影缩在楼道口,那人听到脚步声把脸一抬,嚯,合着是这家另一位主人的脸。


他被抓去月球的爱人受不了北方恶劣的西北风,颊上和鼻尖冻得泛红,看到他来,眼睛瞪大一些,很亮,像初化的霜雪,眉峰却很快塌下来,顺带着眼尾一点小勾也往下坠。瓜兮兮的,冻得很委屈。


“棋元哥——咳!”刚出口就破音,尾音干涩,砸向脚前站着的罪魁祸首,“你怎么不看手机?”


“天太冷,我手机给冻关机了,”距家几步之遥,郑棋元还是把羊毛手套摘下来给他套上,“钥匙忘带了?”


生活总是以这样的小确幸砸中徐均朔,郑棋元终于在他冷得把自己砸进月球环形山前出现。虽然不是在限定的五秒之内,但是足够一荒丘冻坏了的植物重新抽条,葡萄枝子纵横攀附,结成一个斗大的很爱很爱你,在像月亮的斗大的路灯下,亮亮堂堂地铺了满眼。


年轻人用亮亮堂堂的双目去看爱人给他套手套,从郑棋元指甲上的月亮兜转下来,在不太明朗的光线下,晃见他没戴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尽头,几丝关节连接处的手纹上,有个新纹身。


徐均朔挂着套了一半的手套,牵郑棋元的手来看,就怔住。


X's


黑色印记,微小的,顽固的,刻在爱人左手无名指尽头的皮肤上,有最简单的含义。X这个黑色字母,从前太熟悉,此刻又变陌生,和徐均朔离得近极了,又好像太沉太重,要一直落到地心,和他隔着十六根恐龙的脊骨,十六捧岩层的黄土,叩问他年轻的手是否握得住。


苍穹黑透了,城市伸手把他的眼睛蒙住,今夜没有月亮,又好像有。宇宙辐射把徐均朔的好运霉运一股脑地直射过来,银河系左部无名悬臂的一股X射线藏匿其中,黑色的X旋起来,转得飞快,光速,曲速,旋成一团哽住嗓子的黑雾。最后让他在宇航防护服内深吸一口气,在一盏状似月亮的路灯下,在一场很大的风里,把他的爱人搂进怀里,扣住了。


“你怎么不告诉我呀。”徐均朔把他的郑棋元抱着,年轻的手很紧地箍住腰,问。


“你这不就发现了吗。”郑棋元的声音落在他不算宽的肩头,“早晚会发现的。”


徐均朔隔着绒毛手套,用指腹贴着爱人的无名指纹路和上面的黑色字母,讲的话也是带着纹路的,很不利索,说:“就,不是,你干嘛啊……疼不疼?”


“还好吧,”郑棋元说,“纹过几次就习惯了。”


徐均朔就讲:“我也要去。”


郑棋元用指头捻了一下他的无名指,“就这儿特别疼。”


“那我纹在锁骨,锁骨好不好?就很隐秘,大不了以后不去游泳。或者耳垂,耳垂后面,就,和你一前一后一人一个,不是,你是左右两个,那我……”


郑棋元听着他的语无伦次,笑,说:“均朔,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反正不差这一会儿,别在楼下冻着了。”


那天夜里的风好大,是一场冬季台风,实体化就是年长者偏爱的科幻电影里,时光隧道中刺破空间的银色时间流,而他与他是其中两粒微小的粒子,相互纠缠,脱离物理学家的极限定义,把盛大的晚风也落在身后,飞快地,跃迁地,撞进爱情怀里。


而那枚更加渺小的黑色印记注定要从三十九岁这年起,从公元纪年二零一九年起,永远地嵌在郑棋元左手无名指的皮骨里,新换的银戒将会吻它千千万万遍。


往后春夏秋冬的每一场日落日出、第十五层楼阳台贯穿而去的风、替爱人吹头时指缝间的黑发、温存时刻爱人的亲吻、余生浩渺的时间河都将从那个痕迹上划过,碾过。他们会将它变得更深,直到印记随着皮肤的衰老,新陈代谢,萎缩,褶皱,成为一张秘而不宣的旧报纸,一滴经年累月经灰积尘的墨痕,替代一份也许此生不会公之于众的公文。




这是公元二零一九年平凡的最后一天,年轻人正待在一间和爱人共同打理起的咖啡店里,藏身在平凡城市里无数钢筋水泥格子中的一小个,是钢铁怪兽身上一个小小的细胞。他和他泡在千篇一律的日光里,呼吸同一方寸空间的空气,门外挂着“今日暂不营业”,身边是没有妆容滤镜的彼此。


郑棋元贴身套着的那件高领毛衫是在徐均朔箱子里颠簸几小时,才终于被抽出来,叠放进北京家中的柜子里的。感谢研一规律作息,年轻人好不容易和爱人不再有起床时差。今晨七点五十分,加厚窗帘把日光阻隔,徐均朔从三十七度的被窝里爬出来,摸黑翻衣柜,自觉给郑棋元找衣服。


郑棋元松散地靠在床头板上,拿手机回工作消息,听到声响,抬头看他,在晦昧的光里不知道怎么就看清了,叫他把拖鞋穿上,没装地暖,脚下挺凉。徐均朔说我马上好,声音有点刚起床的含混,从衣柜里掏了件衣服,扔过去。郑棋元看也没看,往头上套,毛线和被套、头发摩擦,起了一串静电,在昏暗的室内冒了电火花,是温柔宇宙泄了一捧星星,正流向人间这个平凡床铺。


郑棋元松了松领口,说,起这一串儿静电,不用看都知道不是我的。研一生听闻此言,佯装沉痛,扑到床上,说,这还是我去年买的,讲实话,交完学费,吃土三月,食堂猪肉还涨价,就贼贵。郑棋元偏凉的手顺着年轻人的胳膊摸了摸,说,真瘦啦?徐均朔卖惨实锤,眨巴眼睛,说,所以这几天改善下伙食好不好?佛跳墙,荔枝肉……嗨呀,棋元哥,你有在听我说吗?郑棋元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往下,捏了捏年轻人肚子上薄薄一层软肉,说,驳回。


郑棋元右侧颧骨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口子,是徐均朔今晨突发奇想要给他刮胡子,薄翼的刀鬼迷心窍,给那人烙下的晨吻。当时郑棋元泼了几捧水洗掉血迹算了事,结果西北风凛冽,他刚走到两人的咖啡馆门口,右侧的小口子又落下很细很小的一汩血,遂被徐均朔勒令出门右转去买创口贴,结果沿着几百米弯弯绕绕的胡同晃了一圈,小小的一张创口贴没寻到,抱回来一大捧糖炒栗子。而与此同时,徐均朔抱着养得挺油光锃亮一只猫进店,猫粮刚倒上,一条短信就躺进手机信箱——收到消息后请立刻录制一个叫做徐均朔的一天的直播。


可是讲实话呀,徐均朔的一天始于一个在被窝里的未果的亲吻,爱人的理由是两人的口腔还没有经过牙刷的充分清理,始于一件错拿的高领混纺毛衣,始于一捧碎在毛衣里的星星,始于今晨八点零八分,他和郑棋元就冬天的冰箱究竟该不该拥有八喜冰淇淋而大费口舌,最终的结果是各退一步,徐均朔把他的八喜抛到九霄云外,而郑棋元好心以一包糖炒栗子作为补偿。


在徐均朔二零一九年平凡的最后一天里,他被问到许多问题,一些回答了,一些晃了过去,但实际上他心里藏着全部答案。


他不用猜测就知道郑棋元有和他互通有无的柠檬海盐味牙膏的味道,毛衣上粘着立白洗衣液的气味,还有那个总是相互拿错衣服的卧室衣柜里樟脑丸的味道,爱人的指缝间是昨日黄昏时分在水里细细冲洗的广东菜心、胡萝卜、发芽的泥土气息,顺着袖口往上,是自己见时揽在怀里不见时藏在梦里的味道,生姜洗发水,睡衣的绒絮,一把干燥的暖气,一点冷掉的汗,香烟,好多好多,聚在一起是一捧没顶的水,把他永远地淹在一段平凡情事里。


而年轻的溺水者此刻窝在安了厚坐垫的藤椅上,像他每个菜足饭饱的傍晚赖在北京家里的沙发上,懒懒散散,筋肉骨劲都松松悠悠地罢了工。他又从这个平凡时刻生出一个平凡问题:“元哥,那你收到的任务是什么啊?”




郑棋元抱着一袋秋栗香,拐进胡同,四九城落了一场很大的雪,沿街积着,踩在脚下是踏过枯树叶的簌簌声,像踩着一朵他在长沙见过的很干燥的云。风灌进大衣,身上徐均朔的毛衣不太保暖,他伸手把装栗子的袋口捏紧。


手机在衣服兜里震,这台倒是不担心再冻关机,掏出来,解锁,习惯性地输7070,显示出错才想起来已经被改成1211,某位篡改他密码的置顶一号给他发:


【元哥?】


【元哥!】


【棋元哥!】


【刚收到说要录一个直播 就现在立刻录】【直接突击 贼烦】


【(真的很恐怖 兄弟.jpg)】


【你先找个别的地方待一下 等我马上好】


郑棋元按住发语音的键,刚想回说好,屏幕上方就跳了个对话框。


【亲爱的郑棋元先生:下面是本次巡演的特别环节,我们将给每一位成员设计一项特别任务,请尽可能的完成。您的任务将如下:收到消息后,请去帮你爱的人完成一件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如若给您造成不便,敬请谅解。】




——均朔均朔,想知道你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呀?


—我的愿望啊……


—在镜头前把我爱他说到尽兴。






终。






——




*拼凑自小徐高一写的歌《走直线》,多有冒犯,请徐哥原谅(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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